Dream Part.00

對於文彬每年都會寄出的手寫信，車銀優不曾漏過一次回信，即使每每閱讀完畢，文彬總有很多話想說，但卻不曾再提筆，只是安分地將信件收到抽屜的最深處，等待下一年的到來。

大學二年級的下學期，文彬聽說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計畫先去從軍，所以他也決定隨波逐流去履行義務。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逼近，他在某個深夜突然想起車銀優的信件內容。

——很想和彬當面聊聊天。自從他視若無睹好幾年，車銀優已經許久沒再提出請求，寫過這樣的內容了，那段話就像一顆投入心池的小石子，漸漸掀起無聲的漣漪。

即將入伍產生的莫名惆悵，讓文彬對車銀優的話感到加倍在意，於是一股衝動，他連夜在網路上訂了飛機票，趕著最近的航班出發。

他很想見他，一直都非常想見他。

遙遠的路途中，文彬深深地感受到一種無以名狀的巨大波瀾在他的胸口起伏，他難以具體形容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想到快要相見，他的心臟就不聽使喚地加快跳動。

偶爾會在家裡人聊天時得知車銀優的近況，由於他從未仔細詢問過，所以對於當下的車銀優究竟是圓是扁一無所知，畢竟都過那麼多年了，既然自己已經在青春期抽高變壯，想必車銀優也變了很多吧。他匱乏的想像力不足以腦補車銀優已經是個大人的樣子。

由於來不及做太多功課，文彬前往的路途並不順利，尤其車銀優沒有住在熱鬧的市中心，而是偏郊區的地段，所以他舟車勞頓許久才好不容易抵達他的住所。

依稀記得那年的冬天很冷，讓文彬有種自己是不是來錯時候的懊悔，幸好就算被白雪所覆蓋，藍色屋頂的獨棟洋房還是很快地映入眼簾。

按下門鈴前，文彬咕噥著臨時抱佛腳準備的英文招呼語，邊呼出因為寒冷產生的白煙。

最初，車銀優見到文彬出現在門外露出特別不可置信的表情。同樣地，文彬發現來應門的正是車銀優本人也感到特別訝異，或許是記起他滿身是傷躺在床上的樣子，現在能夠憑藉著輪椅輕鬆地移動實在萬幸。

文彬的眼角餘光很快就發現一位金髮碧眼、體態豐腴的中年婦人正從廚房探出頭，她拼命地眨著眼睛似乎對他感到好奇。

「這位是住在隔壁，平常會來協助家務的幫傭太太。」車銀優簡單地向文彬解釋後，接著用流利的外語向對方說明了，婦人隨即露出和藹的笑容，圓圓的臉蛋像極了曾經在兒童繪本裡見過的可愛插圖，讓文彬稍稍放下戒心，「彬吶先進來吧，外頭實在太冷了，別呆站在門口。」

撥下肩頭的細雪，文彬忍不住打了哆嗦，開著暖氣的屋內明顯溫暖太多，幫傭太太十分周到地端上熱茶款待他，之後才收拾東西離開。

不算太大的客廳，只有壁爐的火在跳動發出細碎的聲音，他捧著溫熱的茶杯和車銀優面對面坐著，屋內安靜的彷彿時間都不再流淌。

「銀優你一個人待著沒問題嗎？」斟酌著字句，文彬輕聲開口。

車銀優頗有餘裕地頷首，「學校因為寒流停課，所以我讓大家也休息，不用配合我的行程每天出勤。」

他按信中所描述的，由於裡裡外外都被周圍的人照顧得很好，所以獨居也沒有太大的不方便，離鄉背井反而自由不被約束。看起來過得很好的樣子也讓文彬放心不少。

「彬尼喜歡蘋果派嗎？幫傭太太剛做好的蘋果派特別好吃，雖然已經變冷了，但應該不影響味道。」

雖然將蘋果派作為宵夜真的太過負擔，但既然車銀優盛情款待，他也不好拒絕。有肉桂香氣的蘋果派意外地不可怕，帶有焦香的外皮，精心熬煮的蘋果內餡因為冷卻口感上更濃稠一些，但仍然釋放出鮮明的酸甜滋味，不難想像要是新鮮出爐會有多好吃。

他們開心的聊著天，許久不見卻沒有絲毫隔閡，細數著這些日子彼此的生活，也更新了即時的近況。

回過神，鐘的指針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車銀優才意識到文彬千里迢迢過來應該已經累了，便率先將話題告一段落，盡主人的義務帶領他去休息。

「不曉得彬尼要來，還顧著聊天，完全忘了要準備客房。」車銀優推動著輪椅，重新鋪過的地板十分平整，所以看上去不太費力，「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和我擠一擠。」

開啟燈光，車銀優的房間維持著和公共區域差異不大的裝修風格，典雅且簡約，對比米白色的牆面，多是深色的實木傢俱有著低調的奢華感，雖然整體走復古路線卻一點也不老舊，占比恰到好處的整面書櫃更是增加了時尚感。

「幸好銀優睡的是雙人床。」文彬半開玩笑的說了。竟然久違重逢就要同床共枕，老實說他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這麼發展，縱使歸咎於自己的突然到訪，「你不介意我睡在你的旁邊嗎？其實我看一看，睡在外頭的那張沙發上好像也行，或者地板。」

僵硬地踩踏著地毯故作鎮靜，卻掩飾不了驚慌失措，文彬豐富的表情變化令車銀優感到新奇而覺得有趣，他不禁笑了出來，「彬尼那麼客氣讓我很不習慣，以前我們不是也很常睡在一起嘛。」

文彬思索了一下，接著順從地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我去洗澡，你睏了就先睡不用等我。」接受安排的文彬終究還是落荒而逃，他忍不住在心裡碎唸，反正都是男生，睡在一張床上不會怎麼樣，都是他過度反應了。

等文彬洗完舒服的熱水澡，卸下一身旅途的疲憊折返，發現臥室已經熄燈，只留著角落那盞落地燈成為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文彬探頭探腦地悄悄觀察，見車銀優閉著眼睛似乎已經入睡，頓時鬆了一口氣，豈料在他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不動聲色，要將自己塞進被褥時，竟聽見對方發出噗嗤一笑。

「彬看起來沒什麼變，也真的一點都沒變。」

假裝睡著的車銀優即便長相成熟許多也還是調皮搗蛋，他笑起來的樣子仍然特別漂亮，月牙般彎彎的笑眼好似會勾人，與當年如出一徹，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不斷疊加，讓文彬有些無所適從。

「⋯⋯你還醒著啊。」不知怎麼地，文彬感到有些彆扭而立刻正襟危坐，或許是發覺他們現在正處在同一張床上，距離靠得太近了，連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話都會變得害臊。

「久違地見到彬尼我怎麼能早早入睡，還想再跟你多說幾句話。」

支撐起上半身橫臥在床鋪，朦朧昏黃的燈光之下，在文彬心中一向清純可人的車銀優，竟帶有難以忽視的感性與侵略性。隨興散亂的髮絲垂落在刀刻的臉孔，敞開的睡袍領口能隱隱約約窺見清晰的肌肉線條，他果然不是會輕易懈怠的個性，就算有所阻礙還是認真地持續鍛鍊身體。

突然之間，車銀優不再是記憶中的小男孩，完全是一個成年男性的樣子，散發著渾厚的魅力。

「⋯⋯銀優變了很多。」

「會嗎？」

「嗯，有點太好看，把我嚇了一跳，雖然你從以前就是那麼好看。」聽著車銀優回應他時低沉又充滿磁性的嗓音，文彬覺得耳朵癢癢地，雙頰也變得滾燙，而默默低下頭。

「是想哄我開心才這樣誇我吧。」

「我是說真的。」

「彬尼自己長得那麼帥，誇獎人真沒說服力，在學校一定很多同學偷偷暗戀你吧。」

文彬實在想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忍不住發起小脾氣，「秘密，我不想和銀優報備我的私生活。」

「你說是秘密會讓我很為難。」

「為什麼？」

車銀優略略壓抑的聲調變化讓文彬不由得在意起他此刻的表情，不經意地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文彬才發現車銀優正用炙熱的眼神凝視著他，濕潤的雙眸包含千言萬語，既甜蜜卻又挾帶淡淡的悲傷。

「⋯⋯因為我現在很想親你。如果你身邊有人的話，就不能這麼做。」

他的話語懇切地令文彬動搖，雖然他一點都不明白車銀優的真實想法，也無法理解他們是否處於可以接吻的關係，但儘管充滿無數疑問，他卻能夠對車銀優的渴望產生共鳴。

那一瞬間，所有的困惑和掙扎都不再重要，文彬毫不猶豫地閉上眼睛。

車銀優微微顫抖的手指撫過文彬的耳際，謹慎地托住了他的後腦勺，隨後，柔軟的嘴唇與溫熱的鼻息一同湊上，將兩個人的距離急速排除。緊張的文彬不曉得雙手該如何擺放，本能地緊抿著唇瓣，他清楚地感覺到車銀優的碰觸，不完全只有溫柔而已，大膽地將他的心防一層層剝開。

昏頭的文彬不可自拔地掉入愛情的漩渦，原來在車銀優面前各種不對勁的理由是因為喜歡。

// to be continued //

做為禮物，這回寫得比較長一些。

我不擅長講什麼心裡的話，但知道你會懂，彬吶，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