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Part.00

出院後，尹產賀的健康狀況已獲得顯著的改善，就像重生一樣，曾經讓他倍感煎熬與陰霾的花吐症已經消逝，不再需要服用會帶來副作用的藥物。

所以趁著有點餘裕，他報名了正規的駕訓班，經過幾週密集的練習與努力，總算順利地考取心心念念的駕照。才拿到熱騰騰的證件，尹產賀就興匆匆地說要載文彬出門兜風，對開車上路似乎無所畏懼，和先前的拘束判若兩人。

這日的天氣無風、無雨，特別地晴朗且舒爽宜人。

「你真的沒問題嗎？還是我來開吧。」文彬說。

「哥不用那麼緊張，你就放心的搭乘。」

「這是新車我怎麼能不緊張。」

「都借我練習那麼多次也不算太新了。」

心虛的尹產賀就算要安撫他，也不願意誠實告知自己屢次考試失常，是為了糾纏他的小心機，實際上已經駕輕就熟，只敢悄悄地把秘密收進心底。

周圍非常安靜，彷彿一切變成真空狀態，他在宇宙盤旋然後陷入時空的裂縫之中。

尹產賀感覺他在某個地方降落了，既冰涼又寒冷，他的四肢不聽使喚所以動彈不得，好像只能停留在原地漫長地等待，直到有那麼一個人發現他。

於是他做了一個夢，一個明顯知曉是夢境的夢。

和煦的陽光灑落下來卻不帶任何溫度，即便夢中的哥哥穿著高中的夏季制服和他待在一個教室裡，蟬鳴綿延不絕就像夏日的低語，尹產賀也感受不到任何暑氣，既矛盾又衝突。

但他能和文彬在此刻成為嬉笑打鬧的同班同學，將一直最在意的年齡差距抹去，從眼神之中能感受到他們彼此含蓄的依戀，就足夠忽略夢境中的種種怪異。

文彬說他最近迷上了一首英文老歌，像是挖掘到寶藏迫不及待地想與他分享，便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副有線耳機，靠攏的邀約讓人心頭微顫，他的手指輕巧地挑起耳機線並將一只遞給他，要他一起聽看看。

低沉而有韻味的男聲伴隨慢悠悠的旋律唱出年代久遠卻不陌生的歌曲，可是不論是曲目名稱還是演唱者的大名，尹產賀一點都想不起來，但這樣的場景卻莫名地似曾相識，他敢肯定自己一定藉由文彬聽過這首歌。

突然，敞開的窗戶吹來一陣強風，迅速撕裂了空氣的寧靜，使得室內的黃色窗簾大力擺動，發出輕微地沙沙聲，光影忽明忽暗地變換，形成活潑生動的光景，也令他倆的髮絲不受控制地飛揚。

尹產賀曾經想要裝作泰然自若，並且不經意地撥一通視訊電話給文彬，藉口看看他的臉，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勇氣那麼做，因為哥哥的善良會讓他更加厭惡逃避的自己。

拖著行李箱，尹產賀提前結束短暫的海外行程，回到了韓國，他沒能來得及聯繫任何人，就急匆匆地完成入境。直接跳上計程車，或許是近鄉情怯，他一路上都無法冷靜下來，對安全感的渴望也到達極限。

尹產賀穿著長大衣的身型特別成熟穩重，但呈現在臉上的表情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情，他承受不住孤獨造成的壓力，幾乎是淚流滿面的哭著回家。

「彬尼哥，產賀回來了⋯⋯」

怕鑰匙遺失所以趁著收拾行李的時候特意留在家裡，但事到如今他沒有餘裕再跑一趟，所以按了門鈴沒有人立刻來應門，他開始發瘋似的捶打著門板。

「哥——快開門！」

空蕩蕩的走廊傳來冰冷的回音，尹產賀變得越來越著急，焦慮感如同潮水般氾濫將理智淹沒，他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哭喊，卻又被情感的洪流吞噬而泣不成聲。

隔天一睜開眼睛，文彬就感覺一股劇烈的疼痛從額頭蔓延至腦後，緊緊地捂住頭並蜷縮在被褥中，他試圖去抑制痛楚，卻只能發出悲鳴藉以分散注意力。

「⋯⋯可惡，頭好痛。」

他從來不是會飲酒過量的類型，卻因為和尹產賀一起看了幾分鐘的大尺度電影就反應過度，由於緊張的口乾舌燥，為了佯裝沉著冷靜，竟然一不小心就喝多了，酒精在血液中發酵的灼熱感至此都還未完全退去。

拖著步伐在屋內緩慢地移動，好不容易才從抽屜裡找到不知道哪個時候買的解酒液，文彬原本打算直接一飲而盡，腦內卻浮出尹產賀的碎唸，於是他放慢速度分成好幾口吞下。

無意識地搜尋尹產賀的所在位置，眼角餘光很快地發現他正站在落地窗外的陽台上晾衣服。

潔白的窗框內是一幅湛藍的天空，陽光和煦，畫面中的身影被微風輕柔拂過，細碎的髮絲飄揚，今天出乎意料是個大晴天。

「早安。」

文彬踩著拖鞋拉開了落地窗，輕聲打著招呼，尹產賀因為他的到來回過了頭。

轉眼間尹產賀已經和文彬同居一個半月，他們大致上過得融洽，雖然因為生活習慣不免有點摩擦，但慢慢找到相同的節奏，一定的默契與共識別於住在家中有種新生活的樂趣。

由於文彬是典型的上班族，每天都需要在固定的時間打卡，平日並不像尹產賀那樣有機會睡到日上三竿，所以大部分沒有通告的日子，寄人籬下的尹產賀會勤快地幫忙做家務，有更多的空檔才前往健身房運動，以維持工作需要的體態。

尹產賀從文彬搬出來獨立開始就十分照顧他，所以若是時間搭得上，文彬會願意在下班途中刻意繞點路去接他，不想外食的時候還能一起去附近的超市採買食材。

即便簡單又平凡卻能因為對方的加入變得不普通。

這天午後滂沱的大雨下到傍晚都還沒有停止，所以撐著傘還必須拎著大包小包，折返至車上的他們都有點狼狽。

回到家後，兩個人忙著換下濕透的衣服，輪流洗了熱水澡，暖氣使得屋內的溫度瞬間回升。殿後才洗完的尹產賀見到文彬穿著圍裙已經站在廚房開伙，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幹嘛傻呼呼的站在那，你哥很奇怪嗎？」文彬問道。

尹產賀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從文彬的懷裡掙脫，他覺得自己真是貨真價實的膽小鬼，竟然和哥哥發生關係之後就夾著尾巴逃跑。

摸摸微熱的雙頰，夢寐已久的體溫和氣味溫柔地將他環繞，哥哥為他打開身體的模樣是那麼地令人血脈噴張，細細品味，依稀還有呻吟與粗喘在不斷地搔刮著他的耳膜。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回味著文彬輕咬他耳垂的方式，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大大上揚了。

坐在樓下花壇的一側，其實尹產賀只是想找個地方獨自靜一靜，畢竟他不能保證一夜纏綿過後還像以往那樣平常的對待文彬，拼命地對自己喊話要好好收斂起過度的心思，卻又捨不得擱置這片柔情。

彬尼哥醒了會不會想立刻見到他呢？他要暫離多久才最剛好。

正躊躇著要不要再消磨一段時間就原地折返，說時遲那時快，他看見車銀優帥氣地登場並神采奕奕地上樓。是基於什麼原因找來了？排山倒海而來的負面想法與競爭意識交錯，讓尹產賀無法不去胡思亂想。

但為了不給文彬添麻煩，他必須習慣無所作為就只是焦急地等待，所以觀察到車銀優和文彬肩並肩的下樓，相談甚歡然後驅車離去，尹產賀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享用完車銀優帶來的辣炒年糕，色香味一次到位讓吃飽的文彬格外心滿意足。

餐後，他們一起在水槽前將使用的幾個碗盤清洗乾淨，做家務的同時一邊談天說地，流淌的時光就像重回昔日而顯得懷舊想念。

「銀優你這次回來預計還會待多久？」他問道。

「可能再幾週？要是能待上一個半月就更好了。雖然我計畫回韓國放長假，但還是有不少工作上的業務在等著我趕緊處理。」銀優說話的嗓音既沉穩又柔和，卻隱約充斥著疲憊與倦怠感。

「畢竟銀優不可或缺嘛，你可是早早就被挖角到海外做研究，只要進實驗室就很難聯絡上。」

「這倒是不可否認。」車銀優微微地勾起嘴角，看似明亮卻有著幾分社畜的哀愁。

縱使如今的文彬說得一派輕鬆，但車銀優清楚自己耽擱的並不僅僅是一下子，無法在戀人需要的時候給予適當的關切，所以在文彬提出分手的當下，他完全沒能進行任何有效的挽回與補救，只留下滿滿的虧欠。

文彬曾經與車銀優相愛過，那段回憶是屬於青春歲月最耀眼的一頁，既火熱又激動不已。

以前的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像是純潔無瑕的白紙，所以不僅僅是接吻，他和車銀優體驗了許多第一次。兩個人從頻繁見面並互相吸引，進而開始交往，墜入愛河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卻讓他的世界變得色彩斑斕。

雖然細枝末節早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至少留存在腦海中的感受十分美好。

當時他經常會趁著車銀優的室友不在，偷偷去他那裡留宿，他們有時蓋棉被純聊天，無話不談，要是有興致就做個愛，處在精力旺盛又無憂無慮的二十多歲，足以心醉神迷。

「然後產賀他⋯⋯」

「彬吶，我知道你和產賀從小一起長大，交情也好，但你是不是太常在我面前提起產賀了。」

「有嗎？」

「嗯，我不怎麼喜歡你在床上講其他男人。」車銀優的語氣輕描淡寫，裝作有餘裕卻夾帶強烈的醋意，讓聽懂的文彬無所適從。

天色才剛亮沒多久，窗簾的縫隙透露一絲魚肚白，熟睡中的文彬因為感覺到臂彎內的溫度減少而被喚醒，尹產賀似乎起床了，正努力的以不要驚動他為前提從懷裡掙脫。

文彬猜不透他要去哪裡，想要抓住他身體卻不聽使喚，只是發出細小的音量，察覺到的尹產賀隨即安撫他再睡去，並拍拍他表示沒什麼，好像自己暫離一下子，就是去個廁所那樣。

原本文彬期待開啟一日晨光的方式是，相繼睡醒之後他會和尹產賀先在床上互道早安，然後湊在同一個枕頭上輕聲耳語，離開被褥前細細地感受溫存，才共進豐盛的早餐。

但激情地度過一夜後，身邊的位子最終還是空了下來，有些失落的文彬無聊地滑了一會兒手機，賴完床才從冰箱上磁鐵吸附的紙條得知尹產賀因為有行程先離開了。

雖然心裡對是否屬實大概有數，但這樣匆忙的走掉好像他們是不小心發生的一夜情，意識到這點的文彬有幾分惆悵，不禁發出長長的嘆息，難道尹產賀不怎麼樂意他所做的一切？

拖著步伐進入淋浴間，文彬只能默默扭開水龍頭，他習慣在白天沖澡，就算事後他已經認真清潔過。

換上T恤、棉褲，用毛巾將沾濕的髮尾擦乾，文彬瞥見垃圾桶內的包裝盒和使用過的保險套，不由得回憶起昨晚的種種，決定還是先將塑膠袋打包扔掉免得心神不寧。

爾後門鈴響了。

確診花吐症已經過了一週，尹產賀為了嘗試與文彬疏離一些，便將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這段時間的彩排和各種事前準備工作忙碌且緊鑼密鼓，似乎足夠繁瑣讓他暫時忘卻煩惱。

尹產賀因在校時無意間在街頭被星探發掘，進而入行當模特兒，雖然業界競爭激烈，初期只是基礎培訓就讓他有些吃不消，能夠堅持至今，比起說喜歡不如講只是不服輸，儘管打滾數年後外界的評價五花八門，也不算有什麼實質成績，但他有著匹配的身材和氣質是天生適合在這條路上努力的人。

啪嚓啪嚓的快門聲伴隨背景音樂的節奏，他被刺眼的鎂光燈所聚焦，在伸展台前自信地展現自己，於定點擺弄著精心雕琢的姿勢，彷彿全世界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但在耀眼的光影交織之下，他的體力逐漸不支，頭暈目眩的感覺一再襲來，讓他難以保持穩定的步伐。

幸好今天的秀規模不大，活動時間也不算長，好不容易完成擔當的任務，尹產賀幾乎是跌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整個人癱軟得無法動彈。

工作人員一面收拾，此起彼落地慰問著彼此的辛勞。

「產賀你還好嗎？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協助卸妝的彩妝師問道。

週末，由於恩愛出名的尹家父母決定來場說走就走的小旅行，便將尹產賀寄放在隔壁，雖然他和文彬都很習慣去彼此家中串門子，但他畢竟上高中了，獨自看家已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所以今天只有你一個人在家？」文彬聽說了這件事後，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嗯，哥哥們說要去朋友家過夜。」尹產賀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那你要來我家過夜嗎？會怕的話，哥還是可以關照你一下。」

文彬的邀請聽起來十分隨意率性，好像對他而言只是件小事，卻令尹產賀很是心動，因為他已經許久沒有在文彬家過夜了。短短幾步路的距離，滿懷著期待與澎湃，外帶平常習慣蓋的薄被過去也不麻煩。

記得小時候他們經常睡在一張床上，但實際到了文彬的房間，才赫然發覺，是因為自己開始抽高的關係嗎，加大的單人床變窄好多。

看見他進來房間，文彬不自然地連忙結束方才還熱絡的通話，且露出一絲絲尷尬的表情，「你來啦。」他的眼神在尹產賀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話語。

花吐症，通常好發於沒有固定感情伴侶的人，由於潛伏期很長，所以尹產賀不曉得自己是在何時罹患，雖然沒有所謂的特效藥，但比起大流行時會導致病重身故，治療方式已經能夠緩解部分不適。

若能在發病後三個月內與戀慕的對象兩情相悅，自然痊癒的可能會相對提高。

急診室內的空氣混合著淡淡的藥水味，迷迷糊糊地聽過醫師的診斷後，尹產賀忍受著不適再次睜開眼睛，人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一晚。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的像是被灌了鉛，只能試著用手掌在床單上尋找穩定感，艱難地支撐身體坐起來，但仍然會輕微的噁心。

其實幾週前他才因為無以名狀的微恙就診過，原以為是過度疲勞造成，所以只簡單地輸了點滴就回家，實際情況比預設的還要複雜的多。

就在尹產賀低頭苦思該如何是好，布簾被輕輕拉開，暫時離開的文彬見到尹產賀已經清醒，迅速地走到床邊慰問道，「你還好嗎？」他的眼中透露著無法掩飾的擔心。

尹產賀張了張嘴，察覺喉嚨乾燥得幾乎無法發聲，吞嚥唾液時甚至還夾帶一絲絲的血味，所以他沒有勉強說話，僅是大力點點頭，也想起自己吐出花時，文彬在他面前逐漸形成疊影的表情既驚嚇又恐懼。

【 小春日和 】

※ ASTRO，尹產賀 ╳ 文彬

※ OOC，花吐症

※ 肥皂交往過

※ 小春日和意指從晚秋到初冬，短暫平穩、無風而且晴朗的日子

清晨的氣溫帶有幾分涼意，尹產賀似乎從昨天傍晚開始就發著低燒，令他忍不住瑟縮將穿著的黑色長大衣裹得更加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