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Part.00

一夜過去，往常不太認床且好睡的文彬莫名地醒過來了。

此刻才凌晨時分，輕掩的窗簾可窺見外頭的天色已逐漸亮起，躺在灰濛濛的臥室內，褪去睏意的他不由得盯著天花板發呆，依稀感覺到身體因為歡愛產生的疼痛，他沉浸在幸福的副作用。

竟然這樣順利的達成心願和車銀優睡過一次，然後呢？

文彬深感不可思議，望向枕邊熟睡的他，車銀優因為太累甚至打了呼嚕，才想起自己真是多虧他才免於被趕到地板上的命運，因為昨晚堅持到清洗後他已經體力不支，所以弄得一塌糊塗的床鋪全靠車銀優獨自收拾。

他隱約記得自己是如何被抱上床，即使對於表現是否符合期待感到不安，但文彬初次作為零號似乎沒有以為的那麼不合適，根據過往相較起來乏味的經驗，對方的溫柔應對讓他不免興起一絲愉悅。

作為一號時從未遇過誰會特別哄他，截然不同的體驗讓他感到滿足，他出乎意料的簡單且容易討好？但無所謂啊。瞬間，文彬覺得自己開心的要笑出聲音來了。

他不願意輕易地放開車銀優，所以順勢環住他的腰，瑟縮起身子恰好能將腦袋抵在他胸口的位置，暖熱的體溫透過皮膚接觸傳遞，車銀優的存在變得更加有份量。

文彬覺得他的身體十分疼痛。

一起上山的朋友因為失足摔下山壁，後續情況明顯並不樂觀，而自己為了拉他一把幾乎是動用了全身的力量，筋骨與肌肉一抽一抽地隱隱作痛，揣測大概哪裡拉傷、扭傷了吧，由於背著傷者一路負重，危急當下他無法從容的判斷。

礙於手機的訊號不佳，一時半刻想請求幫助也很困難，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將朋友安全地運送至山下。

一同乘坐上救護車，朋友仍然呈現虛弱且意識不清的模樣，令文彬不禁想起自己在國外攻頂時險象環生的經歷，那麼樣地生死一線間，讓他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開始耳鳴之外，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

他是為了消除雜念才匆匆決定前來登山，沒想到會遭逢現況，而他還學不會教訓，所以當醫護人員詢問是否協助知會家屬時，文彬的腦袋裡依舊全是車銀優。

彷彿被綑綁的執念出乎意料的深，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著迷一個人。

簡易地處理過傷處之後，文彬克難地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休息，四周瀰漫著淡淡消毒水的氣味，充斥在鼻腔不太好聞，雖然已經相當疲倦但渾身冒過冷汗的身體仍會顫抖，難以順利地伸展放鬆。

清早，車銀優睜開惺忪的睡眼覺得頭很疼，他恍惚地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惦記著文彬卻藉口慶功宴灌了一堆酒，雖然他的酒量不算差，但宿醉的不適感還是讓他些微作嘔。

努力地起了床盥洗，直到冰涼的自來水打濕臉龐，他才頓時思路清晰，昨晚文彬總算來見他了，他們之間好像發生什麼卻又感覺什麼也沒發生，只記得他扳開文彬的手，婉拒了他的投懷送抱。

他對他究竟講了哪些話，沉澱一下就歷歷在目。

「彬是基於衝動才這麼說，並不是真的心甘情願。」車銀優不捨地將他的雙臂小心翼翼地支開，格外謹慎地傾訴著，「我希望我們彼此能冷靜下來再做判斷。」

文彬怔了怔，或許是回過神後感到羞愧又難堪，他霎時露出了車銀優從未見過的表情，不僅整個五官揪在一塊，眼眶更滿是淚水在打轉，他自覺沒有立場哭，所以努力吸著鼻子，深怕一鬆懈就會崩潰。

都看在眼中的車銀優心情十分複雜，因為走到分手這一步絕非他的本意。

極盡所能地舒緩起伏不定的情緒，車銀優覺得比起請假在家休息不如藉由工作轉移注意力，所以他仍像平常一樣進畫室。

由於剛結束展覽，不需要趕進度的同學們即便已經著手進行新的作品倒也算愜意，但相較之下無法平靜的車銀優卻站在畫布前一筆都沒動。

由於促膝長談後早已經是三更半夜，知道文彬待會兒必須摸黑騎車回家，金明俊擔心危險便順口讓他留下來睡一晚，反正以他們的交情僅是件小事，豈料文彬講完想講的話就執意要離開。

「銀優知道的話會吃哥的醋，我不想他不開心所以不能過夜。」文彬堅定的說。

「哥從來不曉得彬談起戀愛是這樣的孩子，真讓我大開眼界。」金明俊目送他跨上重機並戴好安全帽，也懶得再多慰留了，「你路上注意安全，不要騎太快。」

文彬的住所不算太遠，所以催了幾次油門就抵達家門口，要在涼爽的夜風中梳理完煩心事意外地奢侈。

距離那天雖然不過幾日，也或許是他多慮了，總覺得車銀優藉著展覽期間抽不開身，使得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大幅驟減，問候的訊息也不那麼熱絡。

但才這麼懷疑的同時，車銀優就接著他發出的訊息捎來了回覆，『我還沒睡。』

簡單的幾個字就足夠讓文彬心花怒放，車銀優會和金明俊所講的完全不同吧，客觀而言他們愛的正火熱，就算真的有點疙瘩，也不可能為此躲避他。

車銀優的唇瓣輕巧地貼合上來，嘴裡還殘留的酒精氣味，微醺且甜蜜，好像帶有催情效果令文彬頭暈目眩，沉醉其中的他不可自拔地環抱他的脖子與其擁吻。

他喜歡他好看的眉眼所以想要細細品味，車銀優依然如故，是文彬內心的軟肋、鍾情的美人。他完全卸除防備的狀態讓文彬再也禁不住誘惑，所以一個衝動便將車銀優壓倒在身下，顧不得自己還打著赤膊，散落的薄被再也遮蓋不住炙熱的情感。

以往都會與他力氣抗衡的車銀優難得沒有抵制，變得特別聽話順從，只是安靜並壓抑著喘息，車銀優吞嚥口水時會滑動的喉結在文彬眼中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以致於他加倍急切地沿著他的下頷一路舔吻至頸項。

掌心交扣，車銀優原先整齊的衣著與髮型因為撩撥變得凌亂，隱約透過視覺在煽動他的慾望，文彬見狀難掩激動，不安份的手也順勢探入他捲起的衣擺，搓揉背部呼應吻的力道，接著探詢游移至渾圓的臀部。

「⋯⋯彬吶。」他的嗓音帶著些微哽咽。

「我會溫柔對待你，所以不要害怕。」文彬體貼的低語，希望能減輕他的不安。

僅能選擇服從的車銀優不得不緊閉眼睛，然後將雙手高舉過頭好似投降那樣決心任由他宰割。

通透的畫室因為拉上窗簾而隱蔽，日光燈令空間變得青白，兩個人獨處雖然不會不自在，但車銀優冷靜下來想想，他確實是太衝動了一些。

不過文彬聽了他的話不僅沒有退縮，反而一口答應下來，也令人不知所措。

因為怕其他人會誤闖，車銀優謹慎地將大門上鎖，瞬間也營造出文彬哪裡也去不了的緊張感。

「我沒有特別節食和運動，這樣也可以嗎？」文彬開口問了。

「我想畫的是彬最接近真實的樣子，所以沒關係。」車銀優對於是否該繼續有些動搖，他注視著即將在他面前褪去外衣的戀人不免口乾舌燥，「⋯⋯我覺得我的請求並不是那麼合理，如果你有所顧忌還是可以拒絕我。」

「只是畫畫而已我不覺得有什麼，不瞞你說我以前做過裸模的打工。」

車銀優很想附和他知道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側過身俐落地支起畫架。

展覽現場，車銀優一面請工作人員協助調整花籃的位置確保動線，同時致電給朴真祐感謝他送來的祝賀禮物。

「哥謝謝你的花籃。」

以畫室學生作品為主籌備的展覽即將開幕，由於承租的場地多了幾坪空間，老闆授意車銀優能趁著機會展出幾幅他的畫，雖然整體來說他只是陪襯性質，但他仍然大費周章的發送邀請函，盼望活動能順利圓滿。

隨後一個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銀優！」

他連忙回過頭，來人果然是文彬。由於他們一陣子不見，算是小別重逢，突然出現在眼前讓車銀優感到有些不真實而怦然心動。

「我剛才正想要聯絡你。」

文彬在結束出差後就直接趕來現場，但斟酌展覽也不是只有一天，讓車銀優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讓舟車勞頓的他先回家休息。

但來都來了，文彬甚至比車銀優預期的時間還要早到，他似乎從下榻的飯店退房以後就排除其他雜事，所以來的時候格外愜意，還神秘兮兮的要他猜放在車上的伴手禮是什麼。

確認過彼此的心意以後，兩個人順利地開始交往了。

由於工作地點就在同一棟大樓，只要想見面隨時都能見面，根本不怕抽不出時間，加上文彬只要有空檔就會到畫室學習，他們不管平日假日幾乎是天天溺在一塊的狀態，絲毫不管有沒有獨立的喘息空間，呈現傻瓜情侶的熱戀期。

也因為如此他們經常結伴出入咖啡廳，甚至偶爾約會沒有想到地方去會久坐一個下午，無所作為就只是深情的盯著彼此，令工讀生的尹產賀感到稍嫌礙眼。

這天，車銀優因為想借用座位整理資料而隻身前來，不僅遲遲不見文彬的蹤影，也就點了一份餐而已。

「真難得今天只有哥。」

感嘆這對煩人的情侶終於稍微消停一點了，但尹產賀邊端上飲料的同時還是八卦地探了探情況，甚至揣測他們是否終究輸給肉體的不契合，豈料車銀優卻一臉淡定的回答，「彬尼去外地出差了。」

「啊啊，難怪。」尹產賀尷尬的笑了，但霎時記起最近一次來買冰美式的文彬，他忽然對眼前的男人感到不大愉快，雖然他們的相處模式和他一點都不相干，卻還是管不住嘴而壓低音量小聲地詢問道，「銀優哥你該不會還沒和彬尼哥講清楚吧？」

文彬不曉得他是何時閉上雙眼的，但車銀優深切的吻令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朦朧，一點一點附和的滋味，彷彿全身被浸泡在幸福感當中變得輕飄飄。

他不能理解兩個人為什麼在這個當下接吻，但可以得知這份沸騰的情感不是只有他在一廂情願，車銀優應該也是有那個意思的吧。

稍作喘息地拉開些微距離，車銀優的特寫讓文彬覺得他的心臟就快不保了，雖然眼神之間夾帶著侵略性跟平常的他很不一樣，但對方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的要命。

「⋯⋯彬好像希望我吻你，所以我這麼做了。」

對方真是很溫柔又很為他著想啊，文彬無法隱藏自己的憨直，隨即雙頰變得更加漲紅而恍惚的回答，「咦這樣嗎，謝謝你。」

大膽出手後獲得對方的道謝也是始料未及，車銀優因為他的反應不禁噗哧一笑，他掩著嘴巴實在忍不住。

「你接下來沒有其他行程的話要來我家吃晚餐嗎？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其實在餐廳相遇那天並不是車銀優第一次見到文彬，但他對他說不上認識，更沒有實際的交集，只是在大學課堂上曾經畫過由文彬擔任全裸模特兒的人體素描而備感親切。

由於裸模在藝術領域上早已見怪不怪，高度專注在捕捉肌肉線條和身軀的明暗面，並無暇顧及其他，加上文彬僅是打工性質，所以兩三次粗淺的眼緣，對方不記得在場的同學也很合常理。

但車銀優從沒想過繪製在圖紙上的男人立體化會是這種性格，與過去交往的類型截然不同，更加單純卻又擅於誘惑，十足矛盾反差的綜合體。

原以為兩個人需求不契合最多就是當朋友，可是文彬卻好像不那麼認為，覺得喜歡就大膽的表現出來，該說是勇氣可嘉嗎？車銀優想起文彬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失笑。

「哥回來啦。」一進家門就看見尹產賀很愜意地躺在沙發上，手卻忙著操縱電動搖桿。

車銀優對於尹產賀的不請自來已經司空見慣，所以隨意地開口攀談，「你怎麼會在我家？」

「來找真祐哥吃宵夜但他還沒下班，就來銀優哥這裡玩遊戲打發時間。」

之後過了一個半月，文彬即便心心念念也沒能再和車銀優聯繫上，因為他太過粗心大意竟然將便利貼忘在口袋裡，等到發現時已經在洗衣機裡變成攪爛的紙屑。

這段時間文彬不只一次感到懊悔，雖然兩個人由於撞號而尷尬的分別，但中途放棄與車銀優睡一次似乎比他以為的還要覺得可惜，只是接吻和愛撫就令他回味無窮，他還想欣賞更多車銀優陶醉的表情。

「你好，我要一杯冰美式。」

自從公司搬遷到靠近商圈的大樓，文彬幾乎每天都會在進辦公室前到樓下的咖啡廳買一杯冰美式。

「哥今天比較晚？」

「嗯，早上補休所以現在才要進公司。」

固定排班的工讀生尹產賀穿著店內制服並戴著棒球帽，壓低帽沿操作收銀機時的眉眼乍看有點車銀優的樣子，是文彬無意間的小發現。

幾次搭上話對方都會營業性地展現可愛的笑容，現在變得熟稔甚至還會喊他哥哥，為了這件事感到心情愉悅的文彬不禁懷疑自己的喜好已被大致的輪廓定型，就是拿這種類型的男孩子很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