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Part.00

沈浸在黑暗中許久，細碎的噪音不斷地在耳邊鳴叫，車銀優覺得那很像是氣泡破裂的音效，隨著白色的浪花一朵朵地拍打在海岸，但月夜迎來潮汐卻頓時安靜無聲，昏迷的過程中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然後見到經由記憶拼湊的文彬。

初遇的島嶼景色隱隱約約地重現，他們緊握彼此的手在沙灘上奔跑，文彬轉過身向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即便海風令他的髮絲凌亂飄揚，他仍然在他眼中閃耀美好。

當兩個人跌坐下來休息，文彬卻提議要游泳而大膽地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在退去最後一件外衣時，他的表情顯露出一絲絲的羞澀，而背後是試圖傾訴秘密的不安。

成年男性的精實體態在文彬身上一覽無遺，同時夾帶著幾分性感與色氣，讓車銀優無法輕易地挪開自己的視線，心跳加快的感覺格外具體，尤其在文彬緩緩走入海水之中，下身隨即變成魚尾的衝擊，但最終他卻變成一道銀白色的流線消失無蹤。

彬吶！

車銀優提高音量呼喊了他，但耳朵不僅聽不見，甚至連自己的聲音都成為虛無，在他聲嘶力竭趴在地上痛哭都要喘息不過來的瞬間，一道光就像推開門縫扎入了眼，他也在醫院的病床上甦醒過來。

「⋯⋯銀優啊你終於醒過來了，怎麼我才出門沒幾天你就變成這樣了。」儼然是因為擔心而焦急的金明俊皺起變成八字的眉頭，隨即一把鼻涕又一把眼淚。

車銀優第一時間就想詢問文彬的情況，但胸口真的是太痛了他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導致後來也沒能打聽到任何消息，似乎在他復原的過程中錯過了什麼，而他的傷勢也以闖空門遇襲、除了受了點傷什麼都沒被拿走便結案。

雖然車銀優還清楚的記得自己是被朴慜赫捅了一刀，但胸口的傷勢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或許是因為人魚血的作用，而且怕事情曝光會影響到文彬，就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他的心臟還持續的在跳動就是文彬還活著的意思吧？雖然不確定，但他也只能這麼認為。車銀優盯著病床上方的天花板覺得難受，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心疼不已，好想見文彬。

為了照顧他金明俊還特意調整了排班，不過醫院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大部分見到的人也都是熟面孔，所以接受了好意，放心的渡過養傷的時日直到出院。

回到宿舍，文彬仍然無消無息。

這天由於金明俊輪值夜班，車銀優簡單地吃點東西裹腹就熄燈休息了，但早早地躺在床上卻沒有培養出半點睏意，努力恢復中的傷口更是莫名地搔癢讓他睡的很不安穩。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來電是沒有顯示聯絡人的未知號碼。

被劃破寂靜的鈴聲嚇了一大跳，車銀優匆忙地接起通話，但另一端沒有人說話只是隱約傳來海浪的聲音，嘩啦嘩啦。

一個直覺告訴車銀優這不是無聊的惡作劇，所以他稍作停頓才屏著氣息輕聲問道，「⋯⋯彬，是你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滯空，這讓車銀優感到焦急。

「彬如果是你就敲敲電話。」

通話的另一端持續地相當嘈雜，然後傳來敲擊的幾聲，叩叩。

車銀優的眼眶瞬間被溫熱的水氣充滿，他忍不住激動的扯開喉嚨，「你現在還好嗎？在哪裡？我要去找你！」

文彬根本無法回覆這些提問，於是他顧不得自己移動步伐還是會疼痛的傷口立刻奪門而出，他知道靠近海邊的幾個公共電話亭，而最先前往的便是發現文彬的那個沙灘。

黑夜中的海風刺骨地吹拂，尤其灌進領子與袖口時更是令人不禁發寒顫抖，放眼望去只有不見邊際的海線，無助的車銀優只能沿著海岸一步一步地尋覓，亂髮不時遮掩他的視線。

「彬吶！你在嗎？為什麼不來見我！」海浪仍舊無情不如以往平靜，反而加倍地翻騰引起轟隆隆的耳鳴，讓他忍不住悲痛卻又氣急敗壞的嘶吼，「拜託——把彬尼還給我！」

車銀優緩緩跪了下來，到底是傷口痛還是心痛他也不明白，難道必須承認失去的撕心裂肺蜂擁而至，打從他將文彬的珍珠眼淚撿拾放進玻璃罐時就想哀嚎慟哭，忍耐要到達極限了。

發脹的腦袋好像就快要爆炸一般，車銀優不由得抱著頭號泣，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只是想和愛的人平凡的過日子哪裡錯了嗎？他一點都不在乎文彬現在是什麼樣子，人魚也好、人類也好，就算是泡沫他也想再見他一面。

車銀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入海中，他完全喪失了理智，只是拼命地往前走讓海水浸濕他的外衣，然而底部越來越深、越來越深，他就快要滅頂了，如果文彬正躲在某一處偷看他，絕對不會讓他做傻事。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巨大的浪潮將車銀優吞噬，他便完全沉入海中，然後，他再次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文彬正急切的把他拖出漩渦而緊緊地環抱著他。

好不容易脫離危險，車銀優能從文彬泛紅的眼角讀出對他的責備。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從我身邊消失⋯⋯嗚唔。」

車銀優不爭氣地淚如雨下，即便明白邊挽留他邊哭的自己一點都不帥氣還格外狼狽，甚至頻頻啜泣流進嘴裡的都不曉得是海水還是淚水，但他除了苦苦相逼已經別無他法。

或許是大海過於冰冷，文彬覺得車銀優的愛意形同炙熱的體溫好像會將他燙傷，但帶著幾分粗糙的手掌撫摸著他赤裸的背部卻特別地感到安慰，因為自己無法再以人類的樣貌出現，也曾認為不再有機會與他相擁。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沒有雙腿也失去聲音，無法在陸地自在生活之外更被剝奪身為人魚的自尊心，不能歌唱就等於不存在，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想要車銀優來找他，只是不想不告而別的消失，所以才厚著臉皮撥出電話。

望著車銀優哭喪的臉龐，文彬覺得於心不忍之餘更是滿懷愧疚，只是貪戀著他能多愛自己一些時間，縱使是幾分鐘也好，沒有想到會給他帶來那麼大的苦痛。

車銀優將文彬的手捂在自己的胸膛，心臟劇烈的跳動令他再度落下一顆顆的淚珠。

「彬不要哭，因為有你在所以我才真正的活著啊。」

他在他面前又是哭又是笑，矛盾複雜的表情莫名地惹人憐愛，文彬為他抹去淚痕卻鼻酸的不能自已，明明和尹產賀說好就是浮出海面一下子的時間，借用海巫的力量讓他維持短暫完整的形體與車銀優道別，但此時此刻他卻怎麼都走不開。

能不能不要再見，若是無法再變成雙腳行走，即使必須砍斷魚尾，肢體殘破的在地上爬行他都心甘情願，因為他捨不得他的戀人天天夜夜持續以淚洗面。

“做選擇吧，我的人魚。”

神靈的聲音再次透過海浪傳遞到文彬的耳朵裡，他曉得這是他最後一次、非得緊抓住的機會，因為人魚要死還是活不過就是祂的一念之間。

文彬決定要放棄過去的一切，不論接下來遭遇任何苦難。

抱著覺悟，他虔誠的親吻能為他解開命運枷鎖的王子，這不是離別的吻，而是賦予重生力量的勇氣。

隨後，文彬的魚尾開始剝離大量的鱗片，不斷地溶解分化、痛不欲生，讓他不得不蜷縮身體浸入海中，就像曾經經歷過的，變成泡沫並不可怕，只要車銀優在他就無所不能。

「彬吶我就在這裡。」車銀優因為他難受的模樣而驚慌，但能做的只有緊緊抱著他承攬他的脆弱。

當海面變得風平浪靜，皎潔的月光會灑落金粉將大海寵愛的靈魂塑造成全新的模樣。

文彬銀白的髮絲漸漸變成了墨色，藍眼珠倒映出車銀優的輪廓則越來越深然後化為一池黑潭，魚尾巴再次分裂成雙腿，大海的神靈似乎沒有再從他身上拿走什麼，好像他已經成為真正的人類，讓他有些不可置信。

目睹一切的車銀優倍感疼惜地將他擁入懷中並溫柔地碎吻，雖然他無法抹去他過往的疼痛，但至少文彬不再是珍珠的眼淚能夠停止。

縈繞的思念透過潮汐傳遞，無聲的寄語褪去了孤寂，文彬終於能親口呼喚屬於他的名字。

「⋯⋯銀優啊。」

// to be continued //

其實在這裡打上END好像也無不可，但靠著眼神交流談了十一回的戀愛，彬尼好不容易能夠說話就結束好像會很空虛，所以預計再用一些篇幅來交代後續。到目前為止有任何心得分享，或者對於他倆的未來有些怎麼樣的期許，都歡迎留言告訴我喔！